朱文、韩东等作家,策划了一份“问卷”,向“现存文学秩序”挑战。朱文说,这是要“跟另外一种写作者划清界限:如果我们的小说是小说,他们的就不是;如果他们的是小说,我们的就不是”。韩东说得更直截了当:“文学界腐败透顶……这份问卷就是为了明确我们跟他们之间的分野。”
从收回的55份“答卷”看,划清“我们”与“他们”之间界限和“分野”的目的达到了。50-80年代的作家,全都被判为“长得又矮又小,躲在政治家的石榴裙下,显得智商很低。”80年代以后产生的韩东、朱文等作家,则“产生过或正在产生着不可忽略的影响”。你看,“我们”与“他们”,界限划得多么清,分野是何等的明确啊!
我只是不明白,朱文、韩东们的“我们”与所谓“另外一种写作者”(朱文语)的“他们”,为什么不可以共存于中国文坛,平等竞争,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,而非得弄成“我们”是,“他们”就不是;“他们”是,“我们”就不是这种有我无你、有你无我的水火关系不可?何必用“问卷”“答卷”的方式非要把1919-1988年包括鲁迅在内的“他们”全盘否定不可?再说,现当代文学数以千计的“他们”,又岂是一份“问卷”和55份“答卷”所否定得了的?请恕我直言,这个“问卷”“答卷”,实质上只是“我们”的自问自答。因为,朱文说了:问卷对象“是经过挑选的”,“是大多出生于60年代”的作家。也就是说,“答卷”者与“问卷”者的文学观、价值观及志趣大体相同或相近。这就无怪乎“答卷”“对一些堪称敏感的问题,答案……惊人的一致”(传媒语)了。也可以说,“答案”与“问卷”的意向是惊人的契合了。但是,这种类乎自问自答式的一致或契合,除了满足“问卷”者的某种心理需要,究竟有什么意义可言?
韩东将当今作家分为两种:“一种是平庸的有毒的写作”;一种是“有理想热忱有其必要性的写作”。他们的写作就属于后一种。韩东还在答《南方周末》记者问时强调:“理想从来不是大路货,坚持理想是要冒风险的。不过作家终究要靠作品来说话。”这些话表明,韩东先生的作品是“有理想热忱”,是“说话”理想的。坦白说,韩东先生的作品我读得很少。偶而读一篇,寻寻觅觅却总寻觅不到作品中“理想”的倩影。比如不很久以前,读到韩东发表在《四川文学》上的一个短篇。很抱歉,篇名忘却了,内容还记得:一个失业青年,想偷点钱买张足球票。鬼使神差,偷到一个孤身老妇人家里。老妇躺在床上,指指胸前说:“钱在内衣口袋里。”他就上去把钱取了。并且,满足了老妇的欲求。此后,他需要钱就去向老妇取,并照例满足她的欲求一次。时间一长,他对老妇厌恶起来,最后至于不可忍受,便将她勒死了。案发以后,他被拘捕。在审讯中,他编造说,他爸生前爱着这妇人。这是他爸的鬼魂把老妇人勒死了……
这篇小说,是否韩东所说的“有其必要性的写作”,我不敢妄断。至于“不是大路货”、值得作家为之“冒风险”去“坚持”的理想,我确实是百思不解,遍寻不得。请教韩东先生:你与那种“平庸有毒的写作”相区别的、“靠作品来说话”的理想,究竟是什么?能说出来,大家见识见识吗?